在日本的东京银座，曾耸立着一栋名为中银胶囊塔的建筑，这曾是世界上第一座胶囊型集体住宅。设计师黑川纪章运用其独特的共生理念，试图勾画出未来人类的居住形态。然而，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后，这栋被誉为“世外桃源”的建筑于2022年4月正式被拆除，令人唏嘘不已。

中银胶囊塔因其独特的外观和功能，吸引了众多目光。每个胶囊约有10平米，配备了办公桌、独立卫浴、床等设施，甚至胶囊内部，人们还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更换不同的方向，以享受阳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栋建筑也暴露出许多问题，如结构缺陷、材料老化、抗震能力不足等。这些问题使得它在保护与再利用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不得不在2022年被拆除。

中银胶囊塔的兴衰，既是黑川纪章对未来城市和人类居住方式探索的成果，也是他倡导的共生理念的实践。然而，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胶囊塔的理念并未得到广泛认同和实践。有人认为它是改变世界的创新，也有人认为它是束缚人性的牢笼。无论如何，这栋建筑的存在，都让我们得以一窥黑川纪章的理想世界，以及他对未来生活的深入思考。

在1970年代的东京银座，市中心的商人和白领们结束了商务洽谈和工作，开始考虑如何快速回到家，以免明天早晨起得太早。但市中心购房的高昂价格让他们望而却步。那么，有没有一种解决方案呢？

在繁华的银座商圈中，隐藏着一个300万日元的秘密基地，这里无需预约即可入住，节省上下班通勤时间，还设有专人帮忙处理文书事务。对于辛勤工作的都市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理想的“世外桃源”！这个概念源于“市中心工作商务人士的第二居所”，由我国著名建筑师之一——黑川纪章设计，他心目中的赛博格建筑中银胶囊塔于1972年完工。这座诞生在经济繁荣、展望未来的时代，被称为“世界首座胶囊型集体住宅”。

中银胶囊塔共有140个如洗衣机般的胶囊舱体，以螺旋楼梯的方式错落分布在两座棕色混凝土塔身之上。每个胶囊约为10平米，可供单人居住，内含多用途柜子、独立卫浴、舷窗旁的单人床、当时最先进的内置彩色电视、收音机以及拨盘式电话等设施。胶囊内部的多功能柜子还可以拉出变为办公桌。此外，公寓内设有秘书，为住户提供9:00-17:00的打字、文书整理等服务，费用另计。

设计师甚至设想过这样一个场景：如果住户在狭小的空间里看够了窗外风景，可以将胶囊舱体移动或更换，每位住户都能享受到不同方向的阳光。而且，胶囊塔可以随着需求增加而不断加高“生长”。

中银胶囊塔最初作为一个独立的单元出售，每个单元的价格在380万日元至480万日元之间（按照当时的汇率计算，相当于约12540至15830美元）。购买者可以享有60年的“借地权”（土地所有权归中银集团所有）。

在1973年，日本的公寓价格飞涨，新建公寓的平均价格突破了1亿日元（请注意，这里应该是1000万日元而非1亿日元）。当时的银座，一栋住宅的价格在2000万到2500万日元之间。因此，尽管胶囊公寓的空间相对较小，但由于其位于银座且价格适中，因此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这些胶囊公寓非常适合商务人士，为他们提供了便利的临时住所。据说所有胶囊公寓在发售后的一个月内都售罄了。

作为胶囊旅馆的前身，黑川纪章和中银胶囊塔创造了一个全球性的产业。它在Booking上的迪拜航站楼内的胶囊旅馆，以及其在文化和建筑界的认可，都证明了这个设计的影响力和价值。然而，到了2022年4月12日，这个被认为是“20世纪遗产/重要现代建筑”的中银胶囊塔被脚手架和塑料膜包围并拆除。原本预计会继续升空的胶囊舱体，最终却像发霉的种子一样从母体脱落，再也无法实现生长的梦想。

许多人希望挽救和纪念这栋大楼，他们开展了“每月胶囊”活动、筹集资金出版书籍和制作影集等努力，但仍未能改变中银胶囊塔最终的命运。已结束的“每月胶囊”活动包括《中银胶囊风格-20人故事中没人知道的胶囊塔》摄影纪念册、《中银胶囊少女》和《中银胶囊塔：最后的记录》等。

粒胶囊中的114粒怀念大楼的人开始筹备胶囊塔的数字化，为其寻求新的生命领域。大楼的数字化筹款页面（2022年4月19日截止）。

为什么这座高塔被建筑设计、文化和市场高度认可？而又为什么，这个理念上的巨塔最后只能依托数字领域继续存在？

01 “新陈代谢”与黑川纪章

1987年第九届普利兹克奖（该奖被誉为“建筑界的诺贝尔奖”）得主丹下健三曾在东京大学任教。他在那里影响了一批优秀的日本建筑师。年轻时的丹下健三与刚竣工的香川县厅舍。黑川纪章就是其研究室的一员。同时，他也加入了丹下健三带领下的“新陈代谢派”。这些青年才俊见过战后日本从残垣到大厦的剧烈更新变化，深感目前的建筑设计和理念亟需迭代。

丹下健三研究室

在1960年的世界设计大会上，“新陈代谢派”向世界亮相，并发表《新陈代谢1960：新都市主义的提案》。该提案指出，为了应对社会的发展变化和人口增长，应将城市和建筑视为能够不断演变的有机体。围绕提案，“新陈代谢派”创造了“海上城市”、“空间城市”、“人工土地”等富有创意的设计概念。

菊竹清训的“海上城市”

在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新陈代谢派”的先锋建筑师能将自己的构想从理念、图纸搬运到现实中。丹下健三和黑川纪章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经过多个建筑实践和深入思考，黑川纪章在“新城代谢”的基础上发展出了“共生思想”。

他的共生思想不仅局限于建筑设计领域,还涉及哲学、传统文化等方面。在《新共生思想》一书中,“共生”这个概念包括了人与自然共生、人与技术共生、抽象与象征共生、传统与先进技术共生等多种形式。《新共生思想》这本书探讨共生思想的目的,是为了指导建筑和城市规划。这与黑川对未来的设想密切相关。覃力曾这样概括黑川对于时代转变的观察:“黑川纪章将20世纪的现代主义总结为‘机械原理’时代,而将即将到来的新时代称作‘生命原理’时代......‘机械原理’时代,人们的思维方式是机械的二元论......而生命时代,则是多元共生的。”黑川纪章个人的哲学思考和对时代变化的敏锐察觉,使他意识到提前思考未来城市和未来人类居住方式的重要性。

对于城市,黑川在过去的“树形”结构基础上,提出了“根茎”结构——即许多异质体相互缠绕、互相交织。它们之间没有中心,一直处于动态变化之中。按照这种理念,他规划了1967年的菱野新城建设。黑川纪章的发展共生思想的重要里程碑是中银胶囊塔,它不仅是“新陈代谢派”的代表作,也是黑川纪章对未来人类居住形式的探索。

舱体设计尺寸为2.67米×4.17米×2.55米。我与运输集装箱生产厂家合作，在大阪预制所有内部构件（如床、橱柜、灯等），然后通过卡车运输至东京。中银胶囊塔的内部概念图显示，每个胶囊均通过四枚高张力螺栓与混凝土塔身相连，并接入水电。每次组装大约需要3小时。理论上，舱体单元可以根据实际需求进行组合。中银胶囊塔的概念图展示了外形相似但错落有致的舱体环绕其间，可以自由调整布局。这种结构反映了当时对人城关系和人际关系的设想。这是为即将到来的21世纪设计的未来主义建筑。按照黑川纪章的计划，只要每25年对胶囊进行一次维护和更换，中银胶囊塔最多可以使用200年。然而，由于安装胶囊仅耗一个月，但总工期却长达两年，且存在一些结构问题以及当时的局限性，使得原定在1997年进行的胶囊大规模更换活动被迫延期，也为最终的拆除埋下了伏笔。2022年4月12日，中西祥子拍摄。如果要拆卸或更换任何低层的胶囊，都必须从塔楼的顶部开始，逐层向下拆卸直至全部拆卸完毕。而在1997年，日本正处于战后最严重的经济衰退期，大量不良资产暴露，多家金融机构破产，同时亚洲金融危机爆发。1997年11月17日，一名市民在日本札幌总行门前收到北海道拓殖银行倒闭的通知。在这个背景下，胶囊更换计划被无限期搁置。或许在70年代，这些预算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21世纪，胶囊塔的问题日益突出。其抗震性能是否达标存在疑虑。截至2010年，热水供应管道损坏、墙壁发霉等问题逐渐浮现，导致越来越多的胶囊无法使用，且剩余的可用的胶囊不便取水，同时还散发出一股霉味。

无法使用的胶囊舱体材料方面也面临难题。在建设过程中，石棉曾是常见的隔热材料。胶囊塔的主体结构和外板都使用了石棉。然而，2017年10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将石棉列入了一类致癌物清单。因此，选择居住在胶囊塔中的人们越来越少。

据2021年10月东京新闻报道，当时，胶囊塔内的仅有30个房间仍在使用。胶囊塔保护和再生计划的代表前田先生透露，更换胶囊和进行抗震修复的成本约为20亿至30亿日元。由于胶囊塔问题重重，只有少数胶囊能够在博物馆、美术馆等地得以幸存。

琦玉近代美术馆展出的胶囊舱体，成为了胶囊塔问题的一个象征。这背后的最重要原因，或许可以追溯到2007年的事件。

2007年4月，中银胶囊塔的管理协会批准拆除该建筑，计划在原址新建一座14层的现代化建筑。此时，已经有一座由黑川纪章设计、取代索尼大厦的现代商业大厦崭露头角。73岁的黑川纪章正处在竞选东京市长的失败阴影之中。胶囊塔的拆除无疑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沉重打击。

为避免拆除，他提出了一个方案：全部替换居住胶囊，仅保留基础塔式核心结构。这一方案得到了包括“日本建筑师协会”在内的四个日本主要建筑团体的支持。

但胶囊塔的管理协会仍然表示对建筑抗震能力非常担忧，并强调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在寸土寸金的银座，中银胶囊塔的土地利用率过低，新的建筑物将增加60%的楼层面积。2007年10月，黑川纪章去世，他的呼声消失。此后，胶囊塔的拆除计划因各种复杂的原因搁置又重启，最终确定于2022年4月12日进行拆除。关于保护和重建的工作，长达15年的努力也逐渐接近尾声。

中银胶囊塔保护和再生项目

黑川纪章始终坚信通过“共生思想”来改变世界。在《新共生思想》一书的结尾，收录的相关著述、演讲和电视节目表格详细无遗，共计11页。或许正是这种使命和信念的驱动，他选择从政。然而，他的从政生涯并未成功，胶囊塔也没有能够跟上银座的经济发展，被不断攀升的地价“新陈代谢”。

2010年，前田先生看到一则广告，称“售卖胶囊舱300万”（当时，银座需要花费2000-2500万日元才能购买一处新的一室住宅）。尽管这处房产在未来两三年内可能被拆除，前田先生仍然决定购买下来。后来，他成为了这个建筑保护和再生项目的代表。

然而，像前田先生这样的人并不多。由于结构、材料、地价以及人们的需求都在发生变化，中银胶囊塔原本主要面向市中心打工人的设计变得尴尬无比。考虑到上世纪70年代一些富有却没时间的人可以在银座的高级餐厅或酒吧用餐，胶囊塔的公共区域和胶囊内部并没有设计用于做饭和用餐的空间。

《搬离前一周：中银胶囊塔楼，最后的“厨房”》

同时，对于人们未来的居住需求，黑川纪章思考的相当前卫。《胶囊宣言》中提到：“第四条，胶囊旨在塑造以个人为核心的新家庭形象。以夫妻为核心的住房单元将会崩溃，夫妻与父母、子女等人际关系将体现为个体单元空间相互衔接的状态。”——1969年

被当作个人工作室的胶囊在热潮消退后并未得到广泛应用。由于胶囊的特定时期产生且不具备灵活的合并和改装条件，住户们渐渐感受到了空间的局促和不便。

中银胶囊塔A806 II住户，2013年©Noritaka Minami

21世纪，胶囊塔的居住环境与最初的设计有了明显区别。它不再只是商务精英和“胶囊女士”（即塔楼内提供文书服务的付费秘书）的天下。这里变成了个人爱好和工作的小型工作室（如果不考虑其致癌性，这里甚至可以作为直播间）。

一位热衷于动漫歌曲的DJ Cospla Koe在中银胶囊塔内打碟的场景，就像一个小型音乐会现场。住户F在家中用脸盆取来水，然后利用电热板进行烹饪，形成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搬离前一周：中银胶囊塔楼，最后的“厨房”》如今成为了偶尔会有明星演员前来“打卡”的网红取景地，被誉为“复古未来主义梦想空间”。

配音演员上坂堇表示，她从未使用过拨盘式电话。

然而，正如前田先生所述，这个房间的冬天非常寒冷（三个外墙直接暴露在冷空气中，夏天则极为闷热）。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在"复古未来主义"的空间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私密感和舒适感。大多数业主会选择离开。

04 胶囊的未来

然而，黑川纪章及其设计的胶囊，并未完全从市场上消失。1979年2月1日，"胶囊旅馆大阪"在日本大阪梅田开业。胶囊旅馆在比胶囊塔公寓更小的空间里（2米×1米×1.25米，配备电视、双波段收音机、无声换气扇、漫画杂志等设施）力求将小巧精致做到极致。

来到这里的人可能包括疲惫的背包客、因加班文化受苦的年轻人，以及其他人。这里的客户群体似乎比中银胶囊塔要多。

此外，氢商业也有体验——牺牲了隔音。胶囊旅馆已经成为一个行业的代表，出现在迪拜等地的机场。

与黑川纪章在"胶囊"/"舱体"上具有共鸣感的人依然存在。德国城市乌尔姆的一个六人设计团队发现，许多人因为不想与宠物分离或担心暴力而不愿入住专门设立的收容所。为了帮助他们，该团队于2021年1月8日推出了许多防风防水的前卫睡眠舱，并将这些未来感的舱体命名为"乌尔姆巢"。

在北京，也有一位被称为"胶囊公寓之父"的人物。

高级工程师黄日新在阅读关于唐家岭“蚁族”的故事后深感同情。通过系统地研究日本胶囊旅馆，这位78岁的老人于2010年在北京六郎庄自费建设了8间“胶囊公寓”，当时的租金在200元至250元之间。黄日新表示，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为经济困难的应届毕业生提供一个临时的住所。然而，对于黑川纪章设计的胶囊系列，他也受到了一些争议。有人认为他是“鸽子笼”的发明者，将人们关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尽管如此，我们不能否认黑川纪章对改变世界的努力和尝试。

想象一下，在长期住所之外，每个人都能够以低于普通住房和酒店的价格，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第二居所”。大家住在一个统一的格子里，一旦看够了窗外的景色，可以随时更换位置，实现美好共生的生活方式。

也许，中银胶囊塔的未来尚未到来。随着预制建筑的普及以及新型居住模式的兴起，这种设想在未来可能会成为现实。尽管黑川纪章并非同时期最杰出的建筑师，但在2022年4月，“未来舱体”在工地降落之际，或许会有许多人回忆起他为了改变世界所付出的辛勤努力和尝试。请分享一下你心中的“打工人梦想窝”。